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的荣毅仁，虽已是82岁高龄了，仍然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各种场合。在50年代的那场轰轰烈烈的改造运动中，他经历了不平凡的日子。
荣毅仁的父亲荣德生是解放前上海也是当时中国最有实力的大企业家和最有钱的人。1949年解放前夕，在上海的资本家跑了不少，有的跑国外，有的跑台湾，有的跑香港。荣毅仁父子的心情也很复杂。他们对于共产党、解放军了解很少，而谣言却很多。荣德生考虑再三，决定不走，此生只想终老故土。
父亲坚决不走，使年仅33岁的荣毅仁左右为难。夫人杨鉴清见势，只好托人在香港租好房子，准备在形势急迫时，让丈夫移居香港。
最终，荣德生父子没有走。荣德生认为：中国人还是在中国好。荣毅仁也想，共产党来了，总不至于比国民党坏吧？
在上海解放好长一段时间里，荣毅仁碰到了一些事，使他对共产党产生了一些好感。在许多年之后，他回忆说：
1949年5月25日，解放军进了上海。当时我33岁。记得那天我开了一辆汽车到马路上去看，看到解放军就在马路边席地而卧，毫不扰民。我的车开到一个路口，有位解放军战士告诉我，前边还有战斗，不安全，要我别过去，态度和气诚恳。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解放军，对照国民党军队真是完全不一样。
与陈毅的一次交道，更使他对新社会抱有信心。他回忆说：
6月初，市军管会通知我去开会，会上见到陈毅、曾山、潘汉年等领导人。陈毅同志说，党的政策是让工商界安心复业，把工厂开起来、商店开起来，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党、找政府，党和政府说话是算数的。我听了心里想，这个政策好嘛。尽管对政府能解决什么困难将信将疑，但觉得总不开工不行，开了工遇到问题再说，于是马上回公司安排复工。当时确是困难重重，原料进不来，市场没恢复，陆续碰到很多困难。人民政府为此做了很多工作，帮了我们好多忙，特别是中央派来的陈云同志、上海市副市长潘汉年同志非常关心我们，经常找我们了解情况，亲自帮我们解决问题。就这样，我们工商界的心情逐步逐步地稳定下来了，生产也恢复了、发展了。
1950年四、五月间，北京召开了全国税务工作会议，工商界应邀派部分代表参加，我带队。关于税务问题的会议，让工商界参加，这在过去从未有过。中央领导陈云同志（当时任财委主任）、薄一波（财政部长）主持会议。在会上，我就改进税收工作、调整税率等问题反映了工商界的意见。当时我年轻，讲得很多。有位税务局长说，你讲得太多了！我说：“是你们请我来的，不让我讲话我可以一声不响。”一时气氛紧张。薄一波同志说，我们邀请工商界来提意见，不让他们讲话是不对的，又劝我说火气不要太大。上海税务局长顾准同志后来告诉我，听了你的发言，党内开了一个晚上会，展开了批评，我们都没睡好觉。从这里看出，党是真心诚意地征求我们工商界的意见，对我们的意见非常重视，认真考虑，是实事求是的，能够做到择善而从，完全是为了要把国家经济恢复起来。
政治的昌明，社会的进步，使荣毅仁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他开始积极地工作了。他也频频参加政治活动。
荣毅仁这位年轻的资本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当时中国的最高领导人毛泽东看在眼里。
1950年全国政协一届二次会议开幕前夕，荣毅仁第一次见到了毛泽东。他虽然是个大资本家，但想到要见“开国元首”时，也不免有些紧张。
晚上，荣毅仁如约来到宴会厅。周恩来在门口迎接，并把客人一一介绍给毛泽东。
毛泽东握着荣毅仁的手说：“荣先生，你是大资本家呀！”
周恩来在一旁打趣地说：“他是中国民族资本家中的‘少壮派’。”
荣毅仁1．84米的个子，平时走路总是挺着直直的腰板，昂着他那颗硕大的头颅。这时候，他深深地弯下腰，眼睛朝下，直视地面，谦恭地说：“哪里，哪里。”
看到荣毅仁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毛泽东这个平时喜欢开玩笑的人似乎也显得有点不自然，这在他一生中是很少有过的。他也讪讪地说了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你来了，很好！”此时，周围的人感到很诧异。
荣毅仁在1955年10月第二次见到了毛泽东。那是全国工商联召开执委会议，荣毅仁也赴京参加。毛泽东也来了，并亲自主持了一次座谈会，恳谈了约两小时。毛泽东对与会的资本家说：
“大家的眼光要放远一点，不要怕社会主义，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要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毛泽东又讲到京剧《打渔杀家》中萧桂英的故事。他说：
“萧桂英要去‘杀家’，参加‘革命’了，可还没有忘记关门，怕人家偷了她的坛坛罐罐。工商界人士不要这样，要把眼光放远一点。”
当时正值全国范围内的公私合营高潮，毛泽东的讲话很是语重心长。
自这次以后，荣毅仁回到上海，就向市人代会保证：“我一定要把所得的利润，投资企业，购买公债，来支援国家的建设。”
他同时表示：“我一定要把自己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做一个真正的同志。”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荣毅仁虽然明确表示接受共产党的领导，但他内心深处也只是惧怕多于敬佩。他有句名言：“我赞成共产党只举一只手，如果两只手都举起来，那是投降。”
1956年初，全国范围内出现了社会主义改造高潮，在很短时间内，对资本主义工商业实现了全面的全行业公私合营。这是一次巨大的历史性变革。在这次变革之后，国家对资本家私股的购买改为了定息制度，资本家的收入被限制在固定的股息上，同企业利润多少不再发生联系，生产资料则由国家统一调配使用，企业的生产直接纳入国家计划的轨道。这就意味着，资本家的地位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一天晚上，毛泽东会见上海80位工商界人士，想听听这些私营企业老板的意见。荣毅仁也参加了。为了使这些资本家不感到紧张，毛泽东随便而亲切地说：
“我今天只带两只耳朵来参加会议。”
会上这些资本家不知是害怕还是为了表现，或者是觉悟提高了，他们争相要求将他们的企业转为国营。会后，毛泽东改造私营工商业者的策略形成了。
有一个外国作家在书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次毛泽东见到刘少奇、周恩来时，毛泽东向他们提了一个让人不解的问题：
“你们怎样才能使猫吃辣椒？”
刘少奇不假思索地说：“那还不容易，你让人抓住猫，把辣椒塞进猫嘴里，然后用筷子捅下去。”
毛泽东说：“决不能用暴力，……每件事都应该是自愿自觉的。”
周恩来想了半天，答不上来。毛泽东一定要求他回答。于是周恩来说：“我首先让猫饿三天，然后把辣椒裹在一片肉里，如果猫非常饿的话，它会囫囵吞枣般地吞下去。”
毛泽东认为还是不妥。
毛泽东的策略是什么呢？最后他说：“这很容易，你可以把辣椒擦在猫的屁股上，当它感到火辣辣的时候，它就会自己去舔掉辣椒并为能这样做而感到兴奋不已。”
这一故事是否杜撰，已难以考证。
毛泽东的策略果然应验了。荣毅仁在形势面前，十分痛快地交出了他的全部生产资料——他拥有的工商企业。
他风趣地说：“事实上我已经举起了两只手。”
 |
